南北朝鲜边境:恐惧与希望并存的地区

正如全球政治中经常发生的那样，在朝鲜半岛最近发生的突破性事件中，技术处于最前沿。在我坐下来写这篇文章的几天前，看似无休止的朝韩对峙中突然出现了一线希望。

2018年1月3日，在休眠两年之后，朝鲜和韩国在边境村庄板门店的直接电话热线重新开放，以便就朝鲜参加2018年在韩国江原道举行的冬奥会进行可能的谈判。交战双方的代表甚至谈到了面对面的会谈(事实上，从技术上讲，朝鲜和韩国仍然处于战争状态，1953年7月的停战协议中断了)。

就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，这样的会晤已经在几年里第一次举行了，而且朝鲜参加奥运会已经达成一致——这是一个真正的突破!

这一意外变化的技术方面仅限于一条普通的安全电话线，这被认为是比互联网通信安全得多的选择。总的来说，不得不说，除了尖端的电子监视和预警系统，朝鲜跨境关系的技术仍然是传统的，而且，除了“热”电话线路之外，还局限于良好的老式扬声器，双方(尤其是朝鲜)通过这些扬声器不断向邻国大声宣传。

在我最近访问非军事区(一个250公里长，4公里宽的分隔朝鲜半岛的缓冲区)时，我能听到风吹来的北方扩音器增强广播的片段。那些狂喜的声音，在侵略性上几乎是不人道的，与我正在听的南侧游乐场的游乐设施和旋转木马的欢快的、无忧无虑的铃声、哔哔声和叮当声混合在一起——一种令人惊讶的对抗和反抗的刺耳声音。

不得不说，南方经常以牙还牙。在最近的一期节目中，他们大声播放最新的K-Wave流行音乐，对朝鲜进行了轰炸。据报道，朝鲜人非常讨厌这种音乐，他们请求停止播放，作为交换条件，他们自己的广播音量也要降低。

2016年，韩国购买了一套新的立体声系统，以超越朝鲜。

我可以清楚地想象到1月9日朝鲜和韩国军事特使的历史性会晤。它发生在联合安全区，或者更具体地说，在军事停战委员会(MAC)会议大楼内，旁边是所谓的和平之家(当然，直到最近，它的更好的名字还应该是战争之家)，坐落在军事分界线(MDL)上，这是一条铺好的狭窄地面，通往一排横跨边境的蓝色联合国小屋。

在会议大楼的长方形平房内，这条线将一个抛光的小会议桌一分为二，直接穿过它的中间。我成功地站在这个永远无人值守(如果你不计算游客的话)的家具的两侧，标志着世界上最不稳定的边境，自柏林墙倒塌以来，它完全有理由被称为“所有边境之母”。

1953年7月《停战协定》第1款规定:“应确定一条军事分界线，双方应从该线后退两公里，以便在敌对部队之间建立非军事区。”在这些枯燥的战线后面，是多年的痛苦和悲伤，成千上万的离散家庭，双方数百名叛逃者(是的，在20世纪60年代，有几名美国士兵选择逃到朝鲜!)，以及杀戮和绑架。

22岁的俄罗斯人瓦西里·马图佐克(Vasily Matuzok)是朝鲜叛逃者之一，他是苏联公民，是苏联驻平壤大使馆的实习生，现在住在加州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，1984年，他利用人生中的第一个机会，冲过边境，来到韩国非军事区，遭到朝鲜士兵的追赶，朝他发射苏联制造的手枪和AKMs。

这是为数不多的“幸运”逃脱之一，非军事区的主要遗产仍然令人毛骨悚然:恐惧和相互不信任仍然使朝鲜民族分裂。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非军事区之旅最初的平静让我感到意外。

我们的大巴穿过了无边无际的首尔郊区，很快就进入了不到50公里外的非军事区。经过第一个韩国军队检查站后，我们开车穿过所谓的无人区。在自然界中，一切都是平衡的，虽然缓冲区中散落着朝鲜战争遗留的未爆炸地雷，因此成为了人类的禁区，但它已经变成了野生动物的避难所。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苍鹭、鹤和其他珍稀鸟类和动物。数百只雄伟的宽翅西伯利亚鹰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中飞翔。我后来读到，亚洲黑熊、豹子、高卢羊和濒临灭绝的东北虎都在非军事区重建了它们的种群。

与此同时，人们不可能忽视山顶上无数的瞭望塔和观察桅杆，韩国、美国和联合国士兵在那里不断地越过边界，观察任何可疑的军事活动迹象。

我注意到一些白色的石头被塞进了路边无边无际的铁丝栅栏里。那些是简单的探测装置，如果有人试图爬过去，就会掉出来。

经过三次护照检查，我们到达了非军事区外的美国陆军基地博尼法斯营。“在他们面前”是用白色大字写的(带着一点虚张声势)，写在营地上方的圆形控制塔顶上，该营地以美国陆军上尉亚瑟·博尼法斯的名字命名，他是1976年8月18日“斧头谋杀事件”的两名受害者之一。当天，集中营指挥官与朝鲜方面初步达成协议，派了一小群士兵和军官去执行一项相当平凡的任务，即在不归桥(战争期间战俘通过桥交换)旁边的缓冲区修剪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的树枝，这棵树挡住了通往下一个盟军检查站的直接视线。尽管达成了协议，他们还是遭到挥舞斧头的朝鲜士兵的残酷袭击，杀死了博尼法斯上尉和他的同事马克·巴尼特中尉。三天后，美国人在直升机和战斗机的支援下，大批返回，完成了树木修剪工作。

两名年轻的美国士兵向我们做了详细的简报，两人说话都带着独特的德克萨斯口音，还签署了一份有点奇怪的访客声明，我们来到了真正的边境线，在那里，我们能看到一名戴着巨大的苏式尖顶帽、一动不动的朝鲜军官，他从一座灰色沉闷的办公楼的台阶上盯着我们。“我们叫他鲍勃，”我们的导游、美国陆军二等兵厄普解释说。“里面还有一个家伙，我们叫他杰克。”

他解释说，有更多的“鲍勃”和“杰克”从昏暗的办公楼窗户里盯着我们。我几乎能感觉到他们沉重而不眨眼的目光盯着我的脸。

然后，列兵厄普允许我们拍照，并事先警告我们不要使用超过90毫米变焦镜头的相机。

我们进入了会议大楼，里面完全由韩裔美国宪兵把守。二等兵厄普解释说，他们都是跆拳道黑带，并有点神秘地补充说，作为韩国人，他们“不太可能成为袭击的目标”。“当然不会有攻击，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，”他急忙微笑着补充说。

在大楼里，我跨过了看不见的分界线(Demarcation Line)，自1990年从苏联叛逃以来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实际上回到了一个极权国家。这种感觉很痒。

在返回营地的路上，我向列兵厄普询问了最新的一名朝鲜叛逃者，他活了下来，但不得不接受五次医疗手术。“我们会检查他是不是间谍，如果不是，我们会给他公民身份，一套公寓和自由，”士兵耸耸肩。嗯，从各方面来看，这听起来是一个非常值得冒的风险。

我们参观了其他一些非军事区“场所”。每家都有一家正规的纪念品商店，生意很好，卖“非军事区醋”、“我去过非军事区”的t恤、非军事区巧克力、贴膜的朝鲜钞票等等。有趣的是，这些商店里出售的朝鲜士兵的塑料小金人看起来和蔼可亲，甚至面带微笑。

这些塑料亲善大使并不是唯一的。我注意到，韩国人很少说他们北方邻居的坏话。他们以一种真正的佛教方式，要求你用“仁慈”(metta)对待每一个人，甚至是你的敌人，他们谈论北方人就像父母谈论不守规矩的孩子一样，并且永远不会忘记提到，是的，他们(朝鲜人)似乎真的爱他们的领导人;他们的生活似乎在改善，在朝鲜他们不纳税，医疗和教育是免费的……

我从未感到过任何公然的敌意，尽管大多数人对任何统一前景都持怀疑态度。引用我们的非军事区朝鲜导游的话:“不会有战争。南方的股票价格是有史以来最高的;商人不会在潜在的战区投资。未来我们将与朝鲜合作，但不会统一。作为共存的前提条件，合作是我们最大的期待。”

非军事区的游客可以在几个不同的地点看到工程师们的工作。

1970年，朝鲜人民军最高指挥官金日成(Kim Il-Sung)下令在非军事区内修建两条隧道，用于渗透和可能的入侵韩国。1974年9月，逃到韩国的北韩工兵金富成(音)说:“我是在多拉山联合国军司令部哨所地下修建隧道的勘测员。”并指出了隧道的大致路线。随后，韩国军队在地下钻了107个钻孔，并在每个钻孔中放置了PVC管。由于北韩使用了花岗石爆破炸药，从洞中喷出高压空气，并在管道中迅速注入了水，从而确定了隧道的位置。确认后，韩国士兵开始挖掘拦截隧道。在得知他们的隧道被发现后，朝鲜人将隧道两侧涂成黑色，在墙壁上涂抹煤尘，并声称韩国一定是发现了一座老煤矿。

这条隧道长1635米，高2.1米，被称为“渗透隧道3号”(韩国最终发现了另外三条类似的隧道)，位于地下73米，能够在一小时内让一个3万名武装士兵通过。它现在是一个博物馆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，为了使它符合安全规定，韩国工程师对它进行了扩建，并安装了电灯。游客现在可以安全地在朝鲜领土下面行走。

朵拉山天文台位于军事分界线(MDL)以南1.5公里处。这里曾是联合国司令部的哨所，现在是一个民用安全教育中心，设有一间简报室和整个非军事区的立体模型。从二楼的观景台上，游客可以清楚地看到朝鲜的领土，包括朝鲜第三大城市开城的轮廓，以及工业园区，还有kijung dong村，在韩国被称为“宣传村”，这里散落着整齐而永久空置的现代建筑，天黑后灯会自动打开，很明显，这些房子，旨在用“社会主义天堂”的形象来欺骗南方，甚至没有地板!

在现实生活中“波将金村”隐喻的上方，在30米高的“伟大领袖”金日成雕像(朝鲜全国有35000座相同的雕像之一)旁边，飘扬着一面巨大的朝鲜国旗，据报道，这面国旗需要50个人才能升起。这面国旗长14米，宽30米，重272公斤，悬挂在一根160米高的杆子上，这是世界上第三高的杆子。它比边境另一边的韩国旗杆高得多。

越过军事分界线的“不归桥”是1953年6•25战争后交换国军俘虏的场所。它还出现在詹姆斯·邦德电影《择日而死》(当然是在其他地方拍摄的)中。这座桥上一次成为交换俘虏的场所是在1968年，当时被朝鲜俘虏的美国海军普韦布洛号(USS Pueblo)的船员被释放，并被允许通过这座桥返回韩国。这座桥在1976年的“斧头谋杀事件”后停止使用。

都罗山站是曾经连接首尔和中国的京义线的最北端站，距离首尔只有56公里，距离平壤只有205公里。2007年，在所谓的“阳光政策”——金正日领导下的南北关系暂时解冻——期间，该铁路开始向朝鲜开放，成为朝鲜统一的有效象征。2016年，这条铁路线上最后的货运和客运服务停止了，现在只有站台票在车站唯一的售票处出售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“统一之路”标志。到目前为止，“统一之路”仍然是分界线，看着空荡荡的铁轨延伸到任何地方，我忍不住要把都罗山火车站打上世界上最悲伤的标签。

然而，谁知道呢:鉴于最近的事态发展，朝鲜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恢复生机，人们将能够再次登上10点21分开往平壤的火车!

我们正要离开非军事区，比尔·克林顿(Bill Clinton)曾把那里称为地球上最恐怖的地方，我最后一次看到临津江对岸的朝鲜。南岸有树木，而北韩对岸却没有树木。我们总是面带微笑的导游解释说，北方所有的树木都被砍伐了，用作燃料。

然而，与韩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朝鲜一侧有许多最美丽的山脉，在夕阳的映衬下清晰地勾勒出轮廓。在那些山中有一些模糊的、难以解释的希望，这些山不能用作燃料，因此是坚不可摧的。

我们的马车在炽热的夕阳中平稳地行驶着，向首尔驶去。